平平无奇的杨文铎排长,为啥战士们都说“金不换”?
不久前,杨文铎登上了《人民陆军》报头版头条。
杨文铎是谁?
第81集团军某旅一名中尉排长。这是一个和战友一起站岗的排长,一个和战友一起“喂蚊子”的排长,一个喜欢为战友唱歌的排长,一个对战友不抛弃不放弃的排长……
当天一早,笔者就接到了一位战友来电——
“这个杨排长,也没啥轰轰烈烈的事迹啊?”
“这些不都是一个排长平时该干的事吗?”
“这样的带兵人在基层还不是一抓一大把?”
……
类似的疑问,来自笔者认识的许多战友,甚至也来自杨文铎自己。
对此,笔者起初也觉得意外。后来,在深入的采访交流中,杨文铎所在排的战友渐渐帮笔者拉直了这些问号。
采访那几天,赶上该旅野外驻训进入关键阶段。时间紧、任务重、压力大,官兵们每天一睁眼就全副武装开始训练。
午休时间,每当拿着采访本出现在杨文铎所在的排房里,笔者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我采访只耽误大家20分钟,不信可以掐表计时。”
“计啥时?没必要。聊我们排长对吧?你尽管问!”
一次又一次,直到午休起床哨响,受访战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杨排长的事。
一天,笔者接到杨文铎的来电。电话里,他一改平时的不温不火,变得火急火燎。
啥事儿这么着急?原来,前一天采访时,两名战友提到,杨文铎驻训期间自费为连队购买淋浴帐篷。其中,有些细节他们夸大了。杨文铎来电,只为澄清此事。
险些造成报道失实!笔者忍不住问那两名战友为什么要夸大事实。结果,他俩嘀咕半天才道出缘由:“能上新闻对排长是件好事。我们怕排长这些事迹不够‘硬’……”
下士王宁,是跟着杨文铎时间最长的兵,按说他最了解自己的排长。第一次采访,他反倒支支吾吾:“我们排长好像真没啥!旅里有名气的排长,我倒认识几个,哪个没点特长?”
笔者紧接着追问:“如果换个排长,你最想换谁?”
谁知,这次王宁回答得倒挺干脆,“不换不换!”他脖颈往后一挺,赶忙摆手,“谁来也不换!咱们的排长‘金不换’!”
凭啥金不换?战友们说:“就凭排长做的一件件小事让我们记在心里,就凭我们的一桩桩‘小事’在排长眼里全是‘大事’……”
不久后,该旅强军故事会拉开帷幕,杨文铎等8名基层带兵人登上舞台。聚光灯之下,他们为战友们讲述了自己平凡的带兵故事。
咱们的排长“金不换”
前不久,第81集团军某旅党委号召官兵向杨文铎学习。
杨文铎是谁?机关下发的通知写得简单明了:杨文铎,防化连二排排长,河北邯郸人,2012年12月入伍,2014年士兵考学提干,今年29岁……
不少战友对“向杨文铎学习”这件事,心存疑问。
这个旅优秀的排长着实不少,营区灯箱上就好几个——他们有的在国际舞台为国争光,有的在比武赛场勇夺桂冠,还有的在大项任务中表现突出,不少人还荣立二等功。
“能在这么多排长中脱颖而出,那得多优秀?”翻开杨文铎的简历,笔者发现,他只在义务兵时获得过一次“优秀士兵”。
走出旅领导办公室,时任宣传科科长付豪眉头紧锁。他刚刚受领任务——再找出几名像杨文铎这样的优秀基层带兵人,在驻训场举办一场强军故事会。
大大小小的事迹报告会,付豪组织过十几场。聚光灯下,哪个官兵不是荣誉满身?
这个平平无奇的排长,有啥非同寻常的事迹?其他的“杨文铎”又去哪儿找?付豪再也坐不住,决心到杨文铎所在连去找答案。
排 岗
有些事看起来很复杂,但其实蛮简单
杨文铎真的平平无奇。
采访他排里的几名战友,没发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战友们不约而同提到了“排岗”这么一件小事——
雪山绵延,氧气稀薄,6月的格尔木,气温已低至零下十几摄氏度。
夜幕降临,杨文铎裹着大衣喘着粗气,盯着桌上排岗的本子迟迟不能下笔。“写几个名字容易,可我是他们排长,我大笔一挥写上谁,谁就要少睡一个多小时……”
排岗,这件事对排长来说算是家常便饭。从入伍到现在,杨文铎不知站过多少次岗、排过多少次岗。
这么一件小事有啥纠结?
那天,是杨文铎带着先遣小分队到达高原驻训点的第一天。即便他们做足了准备,可强烈的高原反应很快袭来:头晕恶心、浑身乏力,不少战友甚至连晚饭都没咽下几口……
杨文铎知道,战友们都在强撑着。“他们想法很单纯,就是想知道今晚自己能不能睡个囫囵觉,或是什么时候该从被窝里爬起来。”从士兵成长为军官,杨文铎非常清楚战友们此刻心里在想啥。
杨文铎本不是一个纠结的人。此刻,十几名战友的名字、年龄、军衔,甚至籍贯,一股脑地浮现在面前——
最好能让几名骨干踏实睡个觉,今天他们累坏了;几名义务兵也该睡好,他们是第一次上高原;对了,还有几个南方兵,怕他们扛不住……
来来回回扒拉好几遍,杨文铎最终还是没下笔,丝毫不像平日干工作那么干净利索。
“要不调整一下岗哨设置?每班岗多站半个小时,这样每晚就可以少派几个人,或者每晚再加两班岗,每班岗时间短点……”杨文铎从小逻辑思维能力很强,高中数学考试常拿满分,可眼前这道“排列组合题”怎么也得不出最优解。
老班长已经跑来催了杨文铎3次:“排长,咱们就这么些人。今天不站,明天也得站,随便排就行了!”
最终,从那天起,本不需要站岗的杨文铎,把自己的名字排到了战友们前面。
有些事看起来挺简单,但其实很复杂;有些事看起来很复杂,但其实蛮简单。
穿戴装具,套上防寒面罩,扣紧大衣,第一名哨兵杨文铎上岗了。
班长牟美吉说:“那一周,排长是值班员,每天有很多工作等着他牵头干,比我们都起得早睡得晚。他还是小分队唯一的一名军官,每天半夜要爬起来查铺查哨……”
深夜,高原星空璀璨。帐篷里,战友们打起呼噜。帐篷外,杨文铎不停跺着脚,他的头顶是触手可及的银河。
这一幕,深深烙印在战友们心里。
带 车
让士兵记在心里的,不一定是豪言壮语
杨文铎既没特长也没才艺。至于爱好,唱歌勉强算一个。不过,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,却能唱到战友心坎上。
凌晨3点,一阵急促的哨声划破夜空。那天,部队整编移防。杨文铎和战友告别驻守多年的营区,整建制机动至新驻地。
夜深雾浓,铁甲轰鸣,行军梯队驶入高速公路后开始提速。突然,杨文铎所带战车产生明显晃动。
“战车故障,无法继续提速!”驾驶员齐英杰向杨文铎报告。
杨文铎心头一紧,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。几十辆战车夜间编队机动,任何一辆出现问题,都会拖累整个车队。
“排长,现在咋办?!”齐英杰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别慌,有我呢。你只管把好方向盘!”杨文铎先给驾驶员吃了一颗“定心丸”,尽管当时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办。
后车不断鸣笛催促。然而,齐英杰每踩一次油门,战车晃动就加剧一分。杨文铎当即决定,申请脱离车队,单独带车行驶。
一辆辆战车从杨文铎身边超越,车队消失在杨文铎视线中。寒风从耳边穿过,战车的轰鸣衬得四周更加宁静。夜幕下,杨文铎带着战车孤零零行驶在高速公路上。
“排长,跟我聊聊天吧,我怕自己打瞌睡。”齐英杰说。
“我给你唱首歌,提提神!”杨文铎赶忙回应。
“邀明月,让回忆皎洁,爱在月光下完美……”歌曲虽不应景,却是齐英杰最喜欢的歌。
杨文铎扯着嗓子喊了一路。发动机的轰鸣与这首流行歌曲,在黑夜的风吼中硬生生融为一体。齐英杰来了精神,不时跟着喊上几句。
后来,战车及时赶上了正在高速路服务区休整的车队,杨文铎和齐英杰立刻钻到车底检查底盘。“老齐,我刚才唱得咋样啊?”杨文铎扯着几乎失声的喉咙问。
齐英杰回答:“太难听啦……排长,求你以后别再唱了,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歌!”战车下,两人仰面大笑。
去年9月,齐英杰服役期满。送老兵茶话会上,齐英杰专门点了一个节目:让平日里从未登台表演过的杨排长再唱一遍这首歌。
那一次,杨文铎并没有唱得更好,但齐英杰听着听着流下了眼泪。
谈及此事,杨文铎颇有感触:“让士兵记在心里的,不一定是豪言壮语。”
公 差
战友们更喜欢那些“先干一步”的干部
排里的战友都说,杨文铎不像一名军官,更像一名老班长。
乍一听,这话似乎不中听。要是军官没点军官的样子,士兵哪还有执行力?偏偏杨文铎带队出公差时,大家都愿意跟他干,还总能干出点样子来。
连队往往把有难度的任务交给杨文铎。在指导员陈柏材印象中,“无论大事小事,哪怕是他本身职责之外的事,只要交给杨文铎,他就会想方设法完成。安排工作的人觉得放心,跟他干活的人感觉舒心!”
“啥叫执行力?吆五喝六不叫执行力。我觉得,战友们更喜欢那些‘先干一步’的干部。”杨文铎说。
夏末秋初,接连数日暴雨,营区杂草疯长。太阳刚一出来,杨文铎就带着十几名战友扛着工具出门了。当天的任务是清理指定卫生区的杂草。
“这活可咋干!”刚到地方,几名战友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:驻训5个月回到营区,原先的草地竟长成“芦苇荡”,水过膝,草比肩,水里还有鱼!
“干吧,干完了好抓鱼!”二话不说,杨文铎脱掉作训服,弯腰卷起裤腿,抄起镰刀,第一个下了水。其他战友见状,纷纷跟着下水,甩开膀子干。
阳光照在水面上,热得像蒸桑拿。杂草里藏匿的蚊虫受到惊吓,不停地向官兵们发起“集群轰炸”。“排长,咱这是‘献血’来了吧!”有人调侃。
“一开始恼火,后来开始反击,最后谁也不再去管,大家一起‘喂蚊子’……”说到那天的“战况”,杨文铎和战友们皱紧眉头,从牙缝里倒吸一口气。
半天过去,大家纷纷“上岸”休息,坐在路沿上,一边喝着排长买来的饮料,一边相互“攀比”起来:战友们有人被咬了十几个包,还有人被咬了20多个,他们生怕少算一个……
这时,旅长带着一名参谋走了过来。
杨文铎立马整队报告。旅长把整个队伍扫了一遍问:“你们没有干部带队吗?”
“报告首长,我就是他们的排长。”看着浑身湿透、从头到脚沾满草屑的杨文铎,旅长点了点头,转身离开了。
返回机关楼,在早已定稿的月工作总结中,旅长让随行参谋把杨文铎的名字添了进去。
训 练
如果我放弃了我的兵,就等于放弃了我自己
比武场上,杨文铎最能拿得出手的,就是武装3公里越野——全营军官里排第一。
杨文铎把这点能耐发挥到了极致。要是哪位战友的成绩拖了后腿,杨文铎准能想办法帮他提上去。上等兵朱海帆,就是其中一个。
“步子迈大,三步一呼气,再不及格我可不管你啦!”跑道上,杨文铎全副武装跟在朱海帆身后,绞尽脑汁用语言“推着”他加速向前。
距离终点还有不到100米,杨文铎不时抬手看表,心急如焚,“冲,冲一下就胜利了!”
朱海帆嘶吼着冲过终点。“及格啦!”这一刻,杨文铎等了太久。用时一年,他终于消灭了全排最后一个不及格。
“别抱太大希望,能想的办法都试了,就是不及格。”新兵下连分班,朱海帆耷拉着脑袋站到了连队门口,接兵干部摇着脑袋提醒杨文铎:“哪个排要了他,那可真是勇气可嘉。”
看着低头不语的朱海帆,杨文铎大声说:“这个兵,我们排要!”
杨文铎与朱海帆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我刚入伍那会儿,也跑不及格。现在,我是全营军官里跑得最快的。只要肯练,及格是早晚的事儿,先把体重减下来。”
怎么练?加练!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起床,晚上熄灯后再练半小时,练体能时比别人多跑2公里。只要朱海帆跑步,杨文铎总能出现在跑道上。
“朱海帆,脚尖朝前,又八字步啦!”有时,杨文铎在朱海帆身后盯着他的步子不断提醒。有时,他又跑到朱海帆身前:“快点跟上!”有时,他与朱海帆肩并肩:“跟着我的节奏!”
今年年初,集团军到旅队普考基础体能,朱海帆还是没及格,导致全班总分在全旅垫底,连里也被拉了不少分。大家没多说什么,个个像霜打的茄子。
晚点名时,朱海帆一直低着头,全排也紧张地等着排长爆发。没想到,杨文铎的讲评比平时更简单。
“朱海帆。”
“到!”
“跟我上跑道!”
从那天起,朱海帆更努力了,早上起床加练再也不需要别人叫,平时加练再也不需要别人陪。他甚至主动停了晚饭,一个月就瘦了10多斤。
“我不想让排长的汗白流。”谈到坚持的理由,朱海帆这样回答。
整整一年,杨文铎没想过放弃吗?“我是排长,帮他及格,本就是岗位赋予我的任务。如果我放弃了我的兵,就等于放弃了我自己。要是那样,我这排长当得有啥意思?”杨文铎说。
听完连队战友的讲述,营院已经吹起熄灯号,主干道两侧的灯箱依次点亮。
排岗、带车、出公差、练体能、给战友补习文化课……杨文铎的故事不少,但这些充其量只能叫“事”,而算不上什么“事迹”。
“正是这些不起眼儿的小事,让战友们直呼:咱们的排长‘金不换’!”付豪不禁感慨:“看来这位排长带兵确实有一套!”
平凡岗位书写坚守奉献
强军之道,要在得人。这里的“人”当然指优秀的人。什么样的基层带兵人,才称得上优秀?那些在大项任务中摘金夺银的带兵人,当然优秀。那些在平凡岗位上坚守奉献的带兵人,同样值得称赞。
大多数基层带兵人,属于后者。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平凡坚守中,干好了自己该干的事。
什么是基层带兵人该干的事?当然是带兵。欲建大厦者,先厚其地基;将之求胜者,先致爱于兵。强军兴军的深厚基础,归根结底来自基层、来自一线官兵。
我们常说“养兵千日”。这个“养”,既要养身体,也要养能力,更要养精神。“精神”是最不好养的,食物喂不出来、子弹也练不出来,它往往植根于一件件不起眼的“小事”中。红军时期,朱德曾说过:“给战士站岗、盖被子,这些不起眼的事情包含着中国革命的成功。”
带兵的过程充满酸甜苦辣,伴随重复繁琐。与高速发展的社会相比,军营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。对今天的带兵人而言,只有耐得住寂寞,在自己负责的“一亩三分地”上,日复一日“培土栽树”,才能收获累累硕果。这个过程,是对每一名带兵人的考验。
光荣在于平淡,艰巨在于漫长。不是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。我们这一代军人,有幸成为强军事业的历史见证者和创造者。强军事业呼唤更多像杨文铎一样的带兵人,扎根基层,深埋沃土,在带兵中成长,在坚守中热爱,在一桩桩“小事”中培植人民军队的胜战底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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